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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诗经名物新证》序

1999-01-20 来源:中华读书报  我有话说

撰写《诗经名物新证》,原是沈从文先生于六十年代初提出来的。当时先生有感于《红楼梦》的新注“务实不够,务虚不深,对本文缺少应有认识,因此不能把所提到的事物,放在当时历史社会背景中去求理会。”而纵观中国文学史,他认为无论《诗经》、《楚辞》或乐府诗、唐诗中出现的起居服用等万千种名词,读起来问题都随处可见。所以他希望结合文献与实物,写出一系列名物“新证”。但接踵而至的灾害与动乱,使这类工作陷于停顿。直到四十年后的今天,扬之水同志才在《诗经》方面,完成了宗旨与之相合的一部书。

扬之水同志的《新证》所用的方法似乎相当传统,但却汇集了一大批崭新的发掘资料,这是由现代中国七十年田野考古的成果所提供,而且多数已经发掘者作过不同程度的甄别和考订。此书从容选取,用以说诗,使之互相印证,互为表里,不少盘根错节的问题遂涣然冰释。读者不难发现,过去相当费解的诗篇,出现在此书中时,已从分歧和茫昧中浮现出来,背景明朗,形象具体,诗意也显出它原有的活泼与清新了。

比如先秦时代的车马旌旗、弓矢斧钺,是贵族身分之可炫耀的亮点,因此频频出现在诗篇中。可是其种类繁多,用途各别,常疑莫能明。以当时马车上通用的轭革引式系驾法而论,如果不悉就里,则对《小戎》中的“游环胁驱,阴革引鋈续”“四牡孔阜,六辔在手”等诗句将不知所云,诗人的骄傲我们也就无从理解。而且当时的戎车之构造相当科学,于古代世界遥遥领先,并在此基础上发展出我国特有的驾车作战的战斗形式。但车战有一套特定的战术;不了解这些规则,则对《清人》中的“左旋右抽,中军作好”,亦将不知所指。而本书作者对出土的车马具、武器及其使用方法均通晓洞达,所以就有可能把一幅先秦时代车驰马骤的画卷展现出来。

《诗经》中出现了不少人物,其身分仪容,往往要通过对服饰的渲染,才能使读者获得鲜明的印象。而从西周到春秋,年代虽漫长,遗物中的人像却很少,是中国服饰史上一个薄弱的环节,说《诗》者也在这方面遇到困难。本书却能够抉微钩沉,将有限的实物资料与诗句结合得恰到好处。过去对“副笄六珈”、“充耳王秀实”、“玉之王真也”、“象之?也”等有关首饰的描写,都说得影影绰绰,读起来犹如雾中看花。本书对它们的解释,虽然不追求文物鉴定式的精确,但处处明白显豁,诗意也得以廓清。如《君子偕老》这首诗,过去认为是讽刺卫夫人宣姜的,连主张废《序》的朱熹在《诗集传》中也认为:“宣姜之不善乃如此。”但诗中写的衣裳装饰,却无处不流露出对这位贵妇人的敬意,甚至以“胡然而天也,胡然而帝也”、“展如之入兮,邦之媛也”,这样的句子极口称颂,和“五世不宁,乱由姜起”声名狼藉之卫夫人的情况全然不符,则此“邦之媛”自与宣姜无干。本书不仅还诗中主人公的清白,而且通过对“子之不淑,云如之何”的分析,拨动起诗中哀惋的弦外之音,使读者在这一美丽而凝重的形象面前,更兴起深深的感喟。

西周是我国上古最重要的朝代,夏商史迹尚多掩映在考古学文化中,而两周则奠定了古中国的规模,其典章制度,被长期传承,奉为圭臬。远在古公?父时,已迁歧兴邦。文武定都丰镐,更大兴土木,赫赫宗周,宫宇相望。考古发掘中发现的台基房址,础石砖瓦,所在多有。本书结合对建筑遗迹的考察研究成果,讲解《绵》、《斯干》等篇,于是“缩版以载”的工序,“筑之登登”的场面,“如?斯飞”的峻拔,“殖殖其庭”的高敞,都被阐释得有声有色。进而,作者又从宗周偏处西土的地理位置,谈到周初君臣已实施在“天下之中”的伊洛平原建立成周,“宅兹中国,自之?民”的史实。并指出西周经营天下有三个步骤,亦即先后进行的西征、东出、甫进等三条路线。其后昭王在汉水的失败,六师覆没,又成为西周向南土发展的大挫折。作者在西周之政治军事形势的阔大背景下,讲《大东》,讲《鼓钟》,就从章句训诂的考证求索,上升为胸怀历史风云的高瞻远瞩,而其视点又随诗章中情节抑扬控纵,宏观和微观错综融会,这样就把诗中之人物的身世忧戚交织进历史的苍凉。比如《鼓钟》一篇,前代说《诗》者似未给以特殊重视。本书指出它是追怀南征亡灵之作,展卷再读,遂觉语意痛切,可闻“鼓钟将将”中汹涌着的淮上惊涛。

(《诗经名物新证》,将由北京古籍出版社出版,本报发表时有删节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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